环球速读：第十章 海生重色思倾国

嗣聪骑的是一台红黑交错的山地车，宜秋还是骑那熟悉的蓝白相间的哈罗共享单车。

“敢不敢和我飙车？”才刚一起步，宜秋就朝嗣聪喊道，同时一个“地板油”①全功率输出，以极快的加速度一溜烟就甩了他十几米。

【资料图】

“别，别，别，飙车就算了吧，我可不想再摔一次了。”

宜秋停止加速，许久之后才见嗣聪慢慢追来。原来嗣聪说他曾经也爱逞强，把车骑得飞快，直到有一次不小心过坎时摔了一跤，差点被旁边车道行驶的汽车撞上。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后便心有余悸，再也不敢飙车了。

“技术嘛，不都是在事故中练出来的，谁开车没出过几次意外啊？”宜秋有着超过八年的自行车驾龄，这个年限，就是放在汽车上，也绝对算是当之无愧的老司机了。故此如今的他不仅可以说自己的体力胜任飙车，也更可以自豪地称自己的技术无可挑剔。毕竟他每天下午都是这么全程飙车回去的。在晚高峰初临的城市道路上，以超过38km/h的峰值速度和25km/h的平均时速，超越所有的自行车、电动车以及绝大多数的摩托车和汽车。并在每一个绿灯亮起时，凭借大速比带来的惊人加速度，领航于长长的车阵前，绝尘而去。

“我初中才学的骑车，胆子小，就怕哪次事故，意外到没有下一次了。”两人并排骑行，宜秋尽量把速度保持在一个合理范围，开始和嗣聪继续聊起了天。

每个人的驾驶风格都有不同，有激进派和保守派之分；关于一个司机开车的胆量到底和驾龄有怎样的关系，也因性格而异，不过总结起来不外乎两类：新手时期自然大都是胆小的，随着驾龄的增长，见识的增多，一类是胆量越来越大的，仗着自己高超的技术，任凭什么情况都无所畏惧，霸道应对，大约也是做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②的境界了；另一类或许也曾经历由胆小到胆大的过程，但由于长年累月，目睹了太多太多的交通事故，尽管自己并不曾经历过，但胆子却先给吓小了，这也就是老司机们常常调侃的“车越开，胆子越小”的情况了。

这两类老司机，其实也无孰是孰非，他们技术都是一流的，前者尽管激进无畏，但由于技术实在够硬，倒也风华尽显，绝无失手；后者自然“小心驶得万年船”，也不会出问题。宜秋在骑车方面该算是激进派的，尽管曾经飙车也剐过蹭、追过尾，但随着车技的越来越娴熟，也是再没出过事故了。

“自己多多把量着分寸就行，自行车这东西，飙再快也不过五十多公里，瞧我这单速③共享，170的峰值踏频骑到死连四十都没有，怕什么。”宜秋说着忍不住再发了发力，一下又窜出去好几米远，第一次和人同行要限制车速，还是十分不习惯的。

嗣聪感叹宜秋加速之快，宜秋指着对方山地车那根挂在最大号主动齿轮与最小号从动齿轮上的链条说：“你好好的山地车，最少都有十几个档位。瞧你一上来就用最高档起步，加速能快才怪哩。”

“这有区别吗？”嗣聪一脸茫然地问道。

“区别那才大了呢，君不见，汽车都有变速箱，大车12档、16档都有，小车多的有10个档，少的也有5个档。这么多档位就是为了适应不同车速和地形，起步当然就得用低档，速比大，扭矩大，提速快；速度上来后才换高档，这样速比小，踏频低，省功率。直接用最高档起步，要是汽车分分钟先给你憋熄火了。”

“哦……好像也是哦。”嗣聪似懂非懂地应着，宜秋说的不少都是汽车的专业术语，好些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你自己多换换档感觉一下就知道了，别总是保持在最高档，加速、爬坡如果档位太高都是挺伤膝盖的其实。”宜秋朝从来都没换过一次档的嗣聪白了一眼。

骑着骑着，两人来到了一条又直又长的大路。停止线前，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嗣聪见宜秋车速实在快，不禁也萌生起要飙一飙车的想法：“那绿灯一亮，我们一起加速，我就不信山地还跑不过你共享了。”

“哎哟，终于想飙车啦，那我告诉你，还真就跑不过。”宜秋学着思雨那狡黠的笑容，顿时也来了兴致。

随着9秒倒计时结束，红灯熄灭，绿灯亮起。宜秋一如既往的又当了一次那领航车阵、绝尘而去的头车，留下仍旧不懂得换档的嗣聪，尽管已经站起身来用尽全力地骑了，依然夹杂在一旁的电动车、摩托车队列中。

压低身姿，降低风阻，稳住方向，保持踏频，任由气流掠过耳畔，刮过臂弯。一直到下一个红灯路口，宜秋停下车来，宛如真正龟兔赛跑般毫无疑问的胜利。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嗣聪呼哧呼哧地从后面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这……这也太快了吧，而且……你钻缝加塞怎么那么厉害？稍微一条小缝就能溜过去。”好在这次他没有再摔。

“天天这么飙，熟能生巧！其实这单速车是通用速比，太大，我也就加速快、钻缝快而已，到后面极速的踏频是不能持久的。要是真的路够长，你后段还是有希望超过我的。”宜秋已习惯了全功率飙车，同样一段路下来，尽管速度更快，然而喘息程度却远比嗣聪轻微得多。他虽不爱运动，但专为骑车而生的4.6升肺活量却如同心月家那台自然吸气④的陆巡4600一般，保障着强劲功率与扭矩的从容持续输出。

后面的路途中，他们没有再飙下去。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嗣聪，宜秋不由得又想到了那天体育课跑完800米后面染红晕，香汗淋漓、娇喘细细的心月。要是她也能和我一起骑车回家，那岂不也能够不时欣赏此种妩媚姿态，一饱眼福？不过一想还是算了，大约不仅她爸爸不放心宝贝女儿自己长途跋涉回去，便是真放心了，宜秋也舍不得让她劳累，还是留着体育课后再多多欣赏吧。

两人边骑边聊着，二十多分钟的路途从舌尖嘴角流逝得飞快，不觉嗣聪就到了家，宜秋则还要再骑上两个路口不提。

此后的几个星期里，嗣聪和宜秋基本都一起骑车回家。嗣聪爱说话，宜秋喜调侃，一路上二人几乎无话不谈。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同学间的细枝末节，乃至一字一句、一见一闻，都可以展开来评点议论，其乐无穷。

其间嗣聪说得最多也问得最多的，自然就是关于婷玉的事了。问得宜秋直纳闷：“你那么关心人家干啥呀，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嗯……可能是有点吧。”嗣聪不好意思地笑笑，现出一副憨态可掬的神色来。

确实，几天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的加深，嗣聪的这种情愫正逐渐变得越来越强烈，企图接近她的想法也正越发狂热，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那个婀娜多姿的女孩，不可自拔。如今所发愁的，只是各不相识，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宜秋也自是经常和嗣聪提及心月，一来心中所恋，必然也常挂嘴边；二来正好也可以借此酸嗣聪一番。

“就是每天经常来找你的那位女生？”嗣聪问道。

“正是，生得好看不好看？”宜秋也笑着问道。

“算是不错吧，不过我还是觉得婷姐最好看。”他在说后半句话时显得尤为肯定。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话说你也替我多向心月了解了解她哩。”嗣聪接着说道。

“你要你自己去，我没事问她干嘛，阿月听了要打我呢。”

“为什么？”

“那一位爱酸，当着一个女人的面总去问另一个女人，她不打我才怪呢。”宜秋说完便加速骑得远远的。

宜秋当然也常提及思雨，毕竟思雨的各种娇嗔可爱之状，也是不可多得的话料。

不过，宜秋究竟是喜欢自由自在的人，和嗣聪一起回家，他便不能够无拘无束地飙车和随心所欲地选择顺畅路线了。于是过了一段时间他依旧回归了独自回家，对此嗣聪很是不舍。

历史就是这么推移演进着，无论发生什么，时间都像一位公正无情的审判者，丝毫不仓促，也一点不拖泥带水地将它覆盖过去，不留一点余地。不知不觉中，大家也就在这种思念和伤感，又不得不习惯于现实的复杂情感交织下度过了很多天，郭小芸、妙超等也每每要安稳人心，催促大家要尽快适应新的老师和班集体，说不要因无用的怀旧而耽误学习一类的话。

宜秋本是自诩无论遇到什么境况，都能沉着、果断地应对。然而这一次，当大家都已渐渐融入并认可这个新环境时，他的心却仍迟迟无法平静下来。尽管每一天，他和心月都总是互相串班往来，互相交流作业，一起吃饭，一起讨论各自的课时进度、班中趣事等，甚至中午也在一起午休、说笑，仿佛两个教室都是自己的班级一般。但这始终和她作为自己的同桌，每一分钟、每一节课都在一起是有很大差距的。

每当宜秋转头望向自己的新同桌，或者由自己或别人口中说到“同桌”这个词时，总是能不由自主地想到心月；又每每自己遇到什么事、接到什么东西后习惯地回到座位想要来告诉心月时，才猛然意识到她已再也不是自己的同桌了，心中不由得满满充斥着失落感。

正如老师们所说的，一味怀旧除了浪费心情，没有任何用处。宜秋自己也明白这一点，然而与“十年情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⑤不同，他无法割舍对心月的想念，尽管每天都能相见，但还是不够！他宁可一遍又一遍地承受着由相思带来的苦痛，却仍坚持着继续下去。因为，只要一想到她，自己就会感到快乐，而快乐与悲伤在很大程度上是不能相互抵消的，就像吸毒一般，他甘愿为了这一丝微妙的、含着酸楚的快乐而去承受即使百倍于此的痛苦。

①地板油——在汽车上指将油门踩到底（地板）的操作。

②出自《论语·第二章·为政篇》，孔子说他七十岁时才达到这种随心所欲而不会违背规矩的境界。

③单速——单一速比，即只有一个档位。速比即输入转速与输出转速的比值。转速，单位rpm（转/分钟），假设输入转速为100rpm，输出到车轮的转速为200rpm，那么传速比为100÷200=0.5。下一句的踏频，即骑车的踩踏频率，170rpm的踏频是将瞬时踏频放大到一分钟后得来的，现实中即使是最优秀的公路自行车手也几乎无法在一分钟的时间里始终维持这个踏频。

④自然吸气——发动机进气形式，即进气管直接连通外界空气，不经过任何加压降温手段吸气，简称自吸，与之相对的是增压进气。同样排量下，增压发动机的动力表现、燃烧效率要优于自吸，但输出平顺程度不如自吸。同样峰值数据的发动机，自吸的排量一般要大幅超过增压，且全段动力输出的平顺、持久性都要强于增压，但油耗较高。

⑤出自萧鼎（作家，1976年生）《诛仙》。俗语：“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说的是：“前世十年的机缘才修得今生共渡一条船，百年的机缘才修来今生相守。”这里“十年情丝百年渡”便是说两人间缘分、感情已真挚纯熟。“不斩相思不忍顾”意思是两人一旦分别，相思之苦难以忍受，只有彻底斩断情丝才能去回首这件事。

却说宜秋的新同桌叫做余海生，不比杨嘉时代开明的男女混坐，郭小芸视风月之事如虎狼，只有同性同桌，绝无异性共座。而妙超在风月情事上虽不甚反对，但可怜许多学生也深受男女授受不亲⑥观念的影响，女孩子一向更为矜持含蓄自不必说，而21世纪的许多男性却也一样变得崇尚阴柔，娇羞更有甚于女子，虽说这是社会审美以及倾慕异性等心理的影响，亦或者是生物进化的必然，但却也直接导致了大量男生在填写同桌意愿时不敢要求有异性相伴，故此11班也一样几乎清一色是同性同桌。

不过宜秋觉得这样对于现阶段的自己和心月两人来说倒是件好事，他们已然心有所属，那自然不需要有其他异性来诱惑打扰。

从分班的第一天起，宜秋就觉得海生的性格和爱好都与自己完全相反。他偏爱安静，海生好动上课爱说话；他厌恶体育，海生偏喜欢打球，还酷爱街舞；他待人有礼，海生为人粗放、捣蛋调皮；他用情专一，与心月一心一意，海生却常常拈花惹草、游戏花丛；他是7号，学习成绩好，海生顶多也就是中等，还每每写错别字。最令他反感的还是，海生不知怎的，分明还不熟悉，上课有事无事竟总喜欢故意往宜秋腿上摸，一点也不舒服，责令他的手挪回去以后宜秋心想：摸不到女朋友就来摸我？

但不得不说，好动外向、爱拈花惹草的人往往也人缘较好，走到哪儿看似都有牵扯不完的交际关系——当然这也少不了分班重组的功劳。海生大有如昔日明赫之状，每逢下课绝对是最兴奋最坐不住的，总是第一个急急忙忙地飞奔出教室门；等到上课，又总是慢慢悠悠才回到座位上。好不容易听了几分钟课，不是趴下头去睡觉，便是每每借故出去上厕所，顺带沿着楼梯走道转上几圈，边走还不忘一边手舞足蹈地演习着街舞的动作，看着不但轻佻浮躁，也更滑稽可笑。

每时每刻不忘手舞足蹈，也可见得实在对街舞狂热，他加了学校的嘻哈社，每天下午放学都与一群志同道合于舞蹈的朋友跳至太阳彻底落山。加之交际能力好，倒也实至名归当上了社长。只是嘻哈社女多男少，究竟他如此热衷舞室，有几分是坚守爱好的初心，有几分是为了在那些天真可爱的女孩子身上做功夫，不知真切，未敢擅拟。

要说海生有多爱捣蛋调皮，一次他从外面回来，便急急忙忙，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对宜秋说：“我刚刚遇见妙超，她叫我和你下课一起去找她。”

“找她干什么？”宜秋问道。

“就是昨天那个听力练习笔记的事。”海生说得若有其事。

原来，昨天英语课上妙超让大家练习听力，边听要边做记录，下课还要把笔记交上去，宜秋料定妙超不会真的去检查大家到底有没有记，于是便交了一张几乎空白的纸。听海生这么一说，还以为她真的查起来，那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

下课海生便拖着宜秋一块儿来到妙超跟前。没办法，如果真要罚抄就再找人代抄好了。

“老师，您找我？”宜秋率先开口。

妙超很是奇怪地回了一句：“你自己说，有什么事。”

宜秋本想说“不知道”，却又想倘若妙超已确知此事，再说不知道不就显得态度不诚恳，无异于为处罚火上浇油，于是只得从实招供。

妙超竟也不觉奇怪，很和气地问：“那为什么没做笔记啊？”

“因为都听不懂。”

“为什么听不懂啊？”妙超看似漫不经心敷衍地回问竟凑巧地暗合了海生所设计的戏。

宜秋心想：听不懂就是听不懂，哪有为什么，难道听不懂还是我故意的？正待回答，只见海生连忙把他拉着往教室跑去，边跑边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其实妙超没有找我们，我都是骗你的。”

此时犹蒙在鼓里的宜秋才恍然大悟，刚刚妙超的回答竟然和海生所述默契得没有丝毫破绽，恍惚天意。也难怪妙超刚刚一脸和气，压根就没有以往真正生气找人谈话的样子。带着满满的上当受骗之感，宜秋把海生追着跑了一整层楼，又拍了他好几下才肯罢休。

好在妙超本无意追究笔记的问题，看见他们溜了，也没有后续的追问，宜秋最开始的推测是对的。从此之后，他也学会了一条：绝不主动招供任何事情。

一天数学课上，老师在讲评作业习题，海生的数学水平也和宜秋相近。宜秋听不懂的，他也听不懂，于是又照例趴倒呼呼睡起觉来。

宜秋也觉无事可做，反正继续听收效该也不大。不觉又开始回忆当年，想起以前只要课上得无聊了，转头便可静静观赏心月那令人赏心悦目的花容月貌；伸手便可触及她那纤纤素指和细腻滑润的白皙手臂；再无人注意些，伴随着她一声娇滴滴的“干嘛啦～”，更有青丝可弄，香肩可搭，玉体可搂，就是再无聊困顿也能瞬间恢复继续听课的精神来。而如今，这些却都可望而不可及，不觉又起伤感。

看着呼呼大睡的海生，宜秋忽然灵机一动：对了！如何忘了自己以前上课无聊时也常干的老本行——写作来？

写什么呢，自己立意向来很快，这个海生，一点也不安分，不愧是大海所生，还真像海城防波堤外的大海，总是兴风作浪。又正巧联想到《淮南子·览冥训》⑦里写上古天地混沌的样子，于是随即提笔就此发挥，写出一段话来：

往古之时，海生一子，顽劣乖戾，肆虐无常。以至四极废，九州⑧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峨眉崩倒，海涛肆岸。于是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制伏帖以镇峨眉，积土堤而治海涛。期劫⑨而四海始定。历三代魏晋南北，隋唐宋元明，土提久失修乃溃，而海生之子复乱，祸朝滥野，搅民扰畜，使木不生山，河不归海，粟不生田⑩。上大惊，布榜示檄，出万金延高士缴妖，志安天下……以道人为相，赐太师。道画符炼汞[11]，执麈尾杨枝，登净坛作法，敕民担土填海以止涛……

——《淮南子·海生志》

[6]出自《孟子·离娄上》：“男女授受不亲，礼也。”意思是男女之间不能直接接触、言谈。授，给予。受，接受。

[7]《淮南子》——汉·刘安（前179～前122）等所著。

[8]九州——代指中华大地，古代中国被划分为九个州，类似于现在的省。即冀州、兖（yǎn，眼）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和雍州。峨眉即峨眉山，在四川省西南部。鳌，传说中的大海龟。伏帖，道教中能降伏妖魔的符篆帖子。

[9]期劫——经过一劫，形容非常长的时间。劫是佛教中的时间单位，分为小劫、中劫和大劫，一小劫合1679.8万年；一中劫等于20小劫，即3.3596亿年；一大劫等于四中劫，即13.4384亿年。

[10]这三句的意思是：“使得山上不生树木，河道无故改迁，不汇向海洋，田里种不出粟米。”形容天下各种乱象天灾齐生。后文“上”即皇帝。檄，檄文，见第八章注[20]。延，请。缴，收服。

[11]炼汞——指道家烧炼金石制成丹药。麈（zhǔ，主）尾，即拂尘，是古代人们经常用来拂秽清暑，驱赶蚊虫并显示身份的一种道具，常见于道人手中。麈是古书上鹿一类的动物，尾巴可以制拂尘。敕（chì，赤），皇帝的命令、诏令。

才写完，海生也正好醒了。“给你看看这个。”宜秋把那张纸移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上古之时……’”海生一边摩挲着朦胧睡眼，一边拿过来念着。

“这是古书里写你兴风作浪捣蛋的故事哩，能看得懂吗？”宜秋笑着答道。

“真的吗？你从哪里看到的，这写的是什么？”海生看完显然很是惊讶。

“才怪呢，除了‘四极废，九州裂’几句以外，其它都是我写的，淮南子他才没兴趣给你作志呢。”宜秋用现代文为他解释完后，才把真相告诉了海生。

“那这个出处呢？”

“也是我编的，从《淮南子·览冥训》改过来的哈哈哈。”

随后又传给周围的同学看，看过的无不询问赞赏。流畅的行文，加之那个看起来似乎十分严肃正规的出处，曾让所有传阅的人都以为确有其事。

自此之后，海生心里开始敬重起宜秋来，也才没有了上课乱摸那样的非礼动作。其实他虽然外表为人粗放，但实则内心也很倾慕文化，后续也每每有让宜秋为他解构明晰古文古诗不提。

话说回来，要是有人想在下课找到海生，那绝对不可能——哪里还有影儿？而究其所往，也无非两个去处：操场和13班。去操场自然就是打球了，与此对应的，上课便是满脸赤红，满口气喘，汗流浃背，衣衫尽湿地抱着篮球回来。

有一次，宜秋见海生上课满脸笑意地回来，既不流汗，也不气喘，看样子肯定不是去打球了，便问他：“你今天去哪啦，怎么不打球了？”

“嘿嘿，我去13班了。”海生故作神秘地凑近宜秋耳边说道。

“去13班干嘛？”

“找我女朋友嘿嘿。”海生仍是笑嘻嘻的。

“你居然还有女朋友，没发现啊。”宜秋不禁重新细细打量海生，心想：有了女朋友还成天游戏花丛、寻花问柳，也居然会有哪个倒了霉的女孩子看上他，不愧是在女孩子身上做功夫第一等厉害的。

“不行啊？你有我就不能有吗？”海生不满地反驳回去。

“能，能，能，我又没说不能。不过你倒是介绍介绍你那位可心之人呗。”宜秋喜欢听别人的风月故事，骤时就来了兴致。

“她啊，叫张晓桂，你认识吗？”

宜秋摇摇头。

“我和她还不是特别亲密，你就叫她张小姐吧。她现在在13班，和我同一个社团的，跳舞也很厉害。我经常去找她，教她数学题和物理题，张小姐人非常的好看，不过脾气有一点暴躁。”海生向宜秋介绍自己的心仪女孩子，语气吞吐温和，不知不觉脸竟有些红了，现出了他粗犷性格中少有的腼腆。

“那这位张小姐到底有多好看啊？”宜秋除了爱听风月故事，还有一个喜好，便是爱听人描述女孩儿的身材样貌，这是心理分析和写作描述的第一手素材。

“特别好看，就是特别漂亮。”

“别光说好看，到底怎么个好看法？”宜秋白了他一眼，谁不知道你意中人在你眼中肯定是非常好看的啊。

海生挠着头皮，冥思苦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一个满意的词来。见宜秋问得急，又怕他继续问下去，急得跺脚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啦，无非就是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小的，一般得很！”

宜秋听到这如此浅白描述，禁不住扑哧地笑出了声：“不是刚说相当漂亮吗，怎么马上又成一般得很了，信不信我去告诉她。”

“别别别，不过反正你也不认识她。”

宜秋无语：“该好好学学语文啦。”又想听他嘴中的心月会是如何的好笑，于是继续说道：“既然这张小姐你说不出来，那就评价评价我的那位呗。”

“嗯……你那位啊，挺白的，有一点点胖，挺可爱的，第一感觉还不错。”海生憋了半天，总算是想出了这三个还稍微算贴切的形容词。

宜秋朝海生手臂上“啪”地拍了一下：“又白又胖，给她听见了保准要打你。你咋不说‘头发黑黑的，头圆圆的，嘴唇红红的’呢。”说完又白了他一眼。

“不是不是，就是微胖，微胖而已啦，或者说比较圆润。”海生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词汇确实匮乏，怕被张小姐笑话，于是也开始央宜秋教他一些描写的词句不提。

一个星期过去了，宜秋对海生这位新同桌的了解也渐渐深入着，他发现海生除了以上提到的一系列特点外，还有一个最显著的地方——那就是十分好色！

色心欲望，人皆有之。而海生又究竟怎么个好色法，各位看官且听我细细道来。前面也有说到，海生喜欢拈花惹草、游戏花丛，用情不专。但凡一见到出落得姿色姣好的女子，无论是真人，抑或者是照片，他都忍不住一步三回头，流连忘返，再三看不厌。又每每遇上容颜可圈可点的女孩子，看过之后必然向周围的人问道：“刚刚那个长得怎么样，很不错吧？”

再者，在长期男女有别观念的渲染下，大部分学生平时都更倾向于寻找同性说话。但海生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专爱找女孩子谈天说地，每次无不兴奋得龇牙咧嘴、眉开眼笑，倒真有点像《红楼梦》里的贾宝玉。

其实多和异性接触以建立和谐良好的关系，我们当无条件支持，不过也该是在心未有所属之时。当有了心上人甚至还确立关系以后，当然也并不是说要和其她所有异性都断绝往来，那样未免也有太片面苛责、目光狭隘之嫌。但起码不应该像海生那样，仍然和各种女生逗笑打骂，全然不加收敛。女孩子是最爱酸的，这要是被你张小姐知道，不恨死你才怪哩。

海生有一双小小的，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十分好色的眼睛，相术方面宜秋不大了解，也不知算是什么眼相。分班后的第一节历史课，翊卿作为历史科代表，站在讲台一侧面露含羞地带读课文。

生小倾城是翊卿，怀中婀娜袖中萦。[12]且说翊卿也是娇小体态，眉清目秀，面容翘楚者，不禁又令宜秋想到当年三班的历史科代表思雨。思雨虽一样是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不过怎么说也还比翊卿要大上一小号；论长相，思雨比翊卿多一分可爱天真，而翊卿则比思雨要更具一丝灵秀气息。如今在10班，翊卿也算得上是头号的绝色女子了。

海生自来无心于书本，人家读书，他照例又是东张西望。忽然眼前一亮，敏锐的目光当即便锁定在姿色非同小可的翊卿身上，再也移不开来。

流光溢彩，顾盼有神，海生越看越喜欢，不由得又向宜秋问道：“你觉得历史科代表长得怎样？”

“翊卿啊，当然是挺不错啊。怎么，又看上人家了？”宜秋笑海生又起春心。

“没有啦，没有啦，其实也只能说是长得‘顺眼’，还没有张小姐那样‘惊艳’，我只是刚好看到而已，怎么又说我好色。”海生笑嘻嘻地答道，宜秋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不过看得出来，海生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关注翊卿，实际上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却一直不住地在她身上打转，没过几分钟又再次忍不住和宜秋说起来。

“醒醒，别做梦啦，人家都已经有男朋友了，好好守着你的张小姐就行了。”宜秋朝他背上用劲拍了一下。

“她有男朋友了？你怎么知道。”

“她和她男朋友以前都和我同班，我咋不知道。”宜秋看着海生那失望的神情，在旁边一直笑个不停。

“她男朋友人怎么样？”

“别问了，可比你强多了。”宜秋又对他吐了吐舌头，不屑地说道。

“那……那我要是能和她做同桌也就满足了。”海生缓了一缓，慢慢说道。不夺人之爱，还算是有良心的。

午间，翊卿住宿回了宿舍。海生才刚和张小姐玩闹一番回来，在教室无人可看、无事可做。午睡为时尚早，也不好再大老远跑去13班，于是只得又张头晃脑搜寻起美色来。

忽然间他的目光又聚焦在一对女同桌身上，只见其中一个是贤蓄淑均，另外一个更是韵媚有致，像一块磁铁般死死地吸引住了海生。

不用说，海生肯定又是忍不住挪步当前，张开自己的悬河之口，兴奋地和这两位交谈起来。而那边二位倒也礼貌，很配合地陪海生一句来、一句往地聊着……

突然，从一个女孩子口中传来一句不满的责骂：“我说你是不是变态，一直盯着我看干嘛？！”

“啊？我哪里有一直看你？”海生敷衍着，也才恍然回过神来，发现在刚刚的聊天中，自己那色色的眼神似乎还真的从未离开过她Capitol Hill [13]般的胸前。

那女孩子瞬间红了脸：“怎么没有，你刚刚难道没有一直往我那里看？”

气氛骤时变得尴尬凝重，海生慌了神，也是内心理亏，只得赶紧结束谈话忙忙地溜走。一看时间，已经比自己平时的午睡时间晚了好一会儿。

这一切都被同在一个教室中的宜秋和心月二人亲眼目睹，宜秋此前一直向心月讲述海生的重色风流故事，心月还只道宜秋夸张，说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好色之人，今天总算是见识过了。

“那个余海生果然名不虚传啊。”心月感叹道。

“这场面精彩，我回去一定要再写点东西来笑话他。”

“哈哈哈，那期待你的大作了。”

其实说到胸部，女孩子的心理总是矛盾的。一方面，她们渴望拥有一个傲人挺立的胸部，那是女性独特魅力的象征，她们期盼能够凭借它吸引异性的目光和青睐，她们害怕男性对自己胸前不屑一顾。

而另一方面，她们生来又是最缺乏安全感的，正如一句话说的：“这世界上，保护女人的是男人，而侵犯女人的也是男人”。在希望获取男性的保护与疼爱之余，她们又惧怕自己会因此而受到轻佻之人的侵犯。她们心性多变，就像刚刚海生的那一幕，倘若海生只关注另一位而对她不屑一顾，那后者也难免会感到自卑：为什么他不看我，难道我这么不值得一看吗？但一旦被以不寻常的目光持续关注，她们随即又会感到不安，认为那是对自己的极大不尊重，因此也就难免不满了。

说写就写，宜秋从那个中午便开始构思，由白乐天[14]的《长恨歌》激发得灵感，当晚不到二十分钟便写出了一首十二联的歌行来，取名《重色歌》：

海生重色思倾国，佳丽多年求不得。

张[15]家有女初长成，一朝入在海生目。

夏日午间寂寞时，从此海生午睡迟。

眉梢灵秀妆花浓，胭脂红粉指尖沾。

郭林张陈加桂如，海生尽日看不足。

温雅贤淑映月婷[16]，塞上香酥衬芙蓉[17]。

秋水空灵落鱼雁，娇言婉转动人肠。

回眸一笑百媚生，海生眉目讶摧睁。

莫道风华世罕有，绝代只应乱世生。[18]

海生绝世第一人，只怜风华成风流。

数风流还看今朝[19]，见佳人思梦高唐。

偏逢能歌会道人，茶余饭后笑安神。

[12]出自清·孔尚任（1648～1718）《桃花扇》第六齣：“生小倾城是李香，怀中婀娜袖中藏。”原文是说李香君（清初名妓，1624～1654）的，这里形容翊卿身量虽小但容貌倾城，身量小搂在怀中感觉尤为婀娜，仿佛可以藏在袖子里。古代汉服广袖，一些袖中有暗袋，可以装东西。

[13]Capitol Hill——国会山，美国华盛顿街区名，是美国国会大厦落址。

[14]白居易，字乐天。现实中《重色歌》也为作者初分班时见海生原型好色所作，当时仅十联，写作本书时增添了两联，其中部分句子化用自《长恨歌》。

[15]张——语带双关，前文Capitol Hill片段中的两个女孩子，一个姓张，名“映婷”，另一个姓陈，名字带“蓉”，故此此处双关张映婷和张晓桂二人，但侧重在张晓桂。后文“郭林张陈”，张陈即前提及的张映婷和“陈蓉”，郭、林是当时海生另外几个主要交谈对象的姓氏。

[16]映月婷——即映婷，映月婷既藏名，也是形容她姿态如映着月光亭亭玉立般姣好。

[17]“塞上香酥”典出宋·刘斧《青琐高议》（参看第八章注⑩）：“杨贵妃浴罢，对镜匀面，裙腰褪露一乳，明皇扪弄曰：‘软温新剥鸡头肉’，安禄山在旁曰：‘润滑犹如塞上酥’。”明皇即玄宗。鸡头肉，又名鸡头米，即新鲜芡实，果实呈小圆球形，上尖端有微红的一点小突起，形如乳房。

芙蓉，即指代“陈蓉”，也是既藏名，又以芙蓉花喻她的姿色。下一联秋水，见第二章注④。落鱼雁，即沉鱼落雁，意思是鱼见了沉入水底，雁见了降落下来，形容女子的容貌美丽，鱼雁见了都不敢与之争锋。

[18]这联和下一联说的是：“不要说风华绝代的人物和平时代少有，往往只在乱世出生，海生便是这和平时代的举世第一人，只可惜不是风华，而是风流。”由孙皓晖、邓康珏（jué，绝）作词的《风华绝代》：“风华绝代总是乱世生，江山不负美，美人如江山。”取“乱世出英雄”之意，说乱世时天下群雄并起，往往就会涌现出一些风华绝代的人物（侧重于男子，如果单独使用第一句也可指女子）为人们所知，江山（或可指君王）不会辜负美人，美人也如江山一般豪情可贵。带有情愫。

[19]典出《沁园春·雪》，承接上联，说真正风流的人啊，还得看今朝的海生。但《沁园春·雪》中的“风流”是此处“风华”之意，与本歌中的风流不同。下一句“梦高唐”，即渴望与美人欢会。相传楚怀王（前355～前296）曾游览高唐并在那就寝，梦见巫山神女并与她欢会，神女告诉怀王说她白天化作云，晚上化作雨。于是后世常用巫山、高唐、云雨、阳台等词形容男女欢会。

宋玉《高唐赋》：“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荐枕席，自荐为枕席边上物，即要与怀王共寝之意。幸，指得到君王宠爱，君王若临幸女子，与其共寝，便常有云雨之事。巫山之阳，高丘之阻：巫山的南面，高丘最险阻的地方。古代以山南水北为阳，反之为阴，因为我国的山多在北回归线以北，其北面终年难受阳光直射，故曰阴。阳台，指楚王就寝的地方，也指高唐。

第二天一早，宜秋一到学校便兴冲冲地将这《重色歌》拿给海生看，同时在一边还不停笑话他的好色。宜秋早就预料到海生不少句子一定不能理解，于是又抢在他发出疑问前主动为他一一翻译解答。

海生看完后倒也不怎么恼，只是羞得涨红了脸，反驳道：“你真的觉得我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吗，你不知道张小姐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别人哪里能比得上她！”

“好，好，好，算我不懂你总行了吧。不过我看你在没她的时候，确实也是‘饥渴难耐’哩。”宜秋也不放松，继续紧追不舍。

宜秋又把《重色歌》传给周围的同学看，诗稿所到之处，看的无不大笑不止、拍手称赞，说宜秋文采独领风骚。

“你可别把这个拿去给别班的看啊，尤其是13班，别让人家都以为我余海生真是这么好色的。”海生央道。

“你本来也就是了。”宜秋又白了他一眼，“我也定然不四处传，无非就是给几个要好的看罢了。”

“是谁，几班的？”

“没有13班的啦，估摸着你也都不认识的。”

下课，宜秋便拿着《重色歌》出去分享了，海生仍不放心，在后面跟着。只见宜秋首先还仍往熟悉的11班走去。

“你跟着我干嘛，是想让那些看到的人也正好再瞧一瞧那个好色鬼余海生是长什么样的吗？”宜秋想把他推开，无奈海生缠人的功夫实在也是第一等厉害的，硬是不肯回去。

“你不要说出来不就行了嘛，我就看你不能乱说……不过好像每个班也都有认得我的人。”

去11班当然还是去找心月，她也是没有白期待宜秋的大作。不出宜秋所料，她看完一样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身来，正想说点什么，见海生也在一旁，于是欲言又止，只对着宜秋眨眼睛。宜秋当即便会了意，凑上前去，只听心月悄悄说道：“有了人还这么放荡，那余海生怎么还有脸跟着你来啊哈哈。”

“他还说那些只不过是没事消遣消遣罢了，张小姐在他心中的位置才是不可替代的。”宜秋也悄悄地说着。

“这种人就是尽说鬼话，他张小姐难道就看不出来？不理他了，咱拿去让思雨儿笑笑。”

眼前两人一来一往，都不知在说些什么，又突然起身走了，搞得海生莫名其妙：“你们要去哪？”

“你好好找张小姐云雨玩去吧，别管那么多，我肯定不让很多人知道。”宜秋头也不回，和心月拉着手走了。

二楼，高一（15）班，思雨照例正做着她下课最常做的事情——睡觉。

“雨姐，别睡了，起来看好笑的啦。”宜秋一进门便对着正埋着头，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思雨叫道。

“嗯？啥……好吃的？”思雨揉着尚还朦胧的睡眼，慢慢抬起头来，也是服了她这么能睡，下课这么吵，才短短十分钟都能睡着。

“吃你个鬼，就知道吃，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衣服都勒出肉痕来了。”心月给了思雨一个迎头大抱——没错，抱的就真只是头，这是女孩子间常见的亲密方式，“你学历史的，来看看这首诗。”

“‘重色歌’？不会又是泥鳅你这小子写的吧？”

“好你个思雨叫我啥？心月，打她。”心月在场，宜秋不好亲自动手，不过却也因此有了一个“打手”。

心月听话地伸出纤指，给思雨来了两下挠痒——夏天了，她当年的看家本事又有了用武之地：“海生是他现在的同桌，相当好色，你好好欣赏！”

“哎呀呀，怎么如今隔了一层楼还得被你挠啊～哎你说，要是这个海生看见思雨，会不会连晚上都睡不着觉了呀？”

“怎么，被你样子碜[20]着的啊？”宜秋说完笑得自己都说不出话来。

“哼！思雨这么国色天香，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思雨。”她嘟着小嘴，没料到宜秋会冷不防的来这么一句。

“呸，就你还国色天香，自恋狂。”每逢思雨夸自己可爱美貌，心月这个小冤家一定就要反驳。

“没办法，谁让人家有资本啊。”思雨学得越发对自己自信，当然这也是女孩子间的日常竞争与嫉妒，无论女伴间关系多好，走在一起时，她们仍常常会因“那个男生刚刚是看我还是看你”或“他刚刚是对我微笑还是对你微笑”这样的问题而争论不休。

“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自信？”心月满脸写着鄙夷。

思雨嘻嘻道：“不要再想了，同一个问题想这么久还没有答案，换我早就放弃了。”

“我和你说，万一你真给海生看上了，晚上硬要和你颠鸾倒凤闹得睡不着觉，雨姐可愿意啊？”宜秋不怀好意地笑着。这一番话，逗得正要对思雨再下魔掌的心月忍不住拍手叫好。

“去去去，谁想和他闹啊。”

宜秋出手的笔墨，思雨自然也是夸好的。回到教室，海生凑近来便说：“我突然觉得你那个心月还挺漂亮的，一点不输翊卿。”

“岂止是不输，我看无论从美貌、气质，还是神韵、风采，再到性情、体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呢。你是不是又起什么非分之想了，你要是去惹她，我可饶不了你。”宜秋朝他挥小拳头。

“哪敢，哪敢，我只是说感觉好看而已。话说刚刚你们两个凑一起说了什么啊？”

“她说，你这人尽说鬼话，登徒子，千万信不得。”

“真的吗，登徒子是什么？”海生一脸疑惑。

“就是好色之徒的意思，典故出自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宜秋平日总愁用的典太过高深生僻，大多数人都听不明白，唯独心月总能秒解。

“可我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啦。”

尽管海生一直坚称自己并非放荡之徒，但被人说得多了，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略微收敛他的好色之心。

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转眼距离曾令宜秋和心月伤心得不能自已的分班已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五月初旬，又迎来了熟悉的期中考试。

却说10班和11班的新物理老师吴恩德，自第一节课起，他便要求大家都要准备一本笔记本，不能把笔记记在书里。

犹记得吴恩德的第一节课讲的是向心力，那是物理绝好的宜秋第一次在物理课上感到无趣伤感并不希望上课。没有了讲课生动幽默的帅气老师，身边坐的也再不是昔日的物理科代表江心月。彼时三班帅气的物理老师是要课前读书的，而如今课前却再也听不到她甜净柔美的领读声：“请大家翻开课本第25页……”

“偏不翻。”宜秋调皮地应道。

“我现在可是物理科代表，你得听我的。”心月笑道。

“我现在可是物理科代表的物理科代表，你得听我的才是。”这个科代表的科代表是心月封的，原因是她平日常得请教宜秋物理题，并且几十厘米高的一大摞物理练习册，心月一个女孩子自然是难以招架，也经常是宜秋帮着一起抱上去又搬下来的。关于当科代表的诸多事宜，几乎皆决于宜秋，久而久之，宜秋似乎才成了更实际上的科代表。

“还不是我给你封的。”

“正因为是钦命物理科代表封的，才绝对真实啊。”

……

而回观作为历史科代表的思雨，就没有一位“科代表的科代表”帮她协理事务了。就算收完作业，一大叠她搬不动，好闺蜜们又恰好都不在，宜秋要帮她，也总被心月把活抢去，心月觉得宜秋对自己必须是独一无二的。

如今也再无需起身挪位让心月出入，也再无法笑话当她因偶尔的偷懒或是羞涩没有带读而被老师指责的场面。宜秋感觉一切都空落落的，这种种的微妙情感，确实造就了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可抗拒的“向心力”。

心月和宜秋笔记都更喜欢记在书里，三年也无非就是那几本物理书，图文并茂，有什么难一一翻阅复习啊，又何须再去专门找一本笔记本？

然而到了期中复习阶段，随着吴恩德冷不防的一声“把笔记都交上来检查”，宜秋瞬间有点不知所措。

突然来这么一出，毫无征兆。宜秋正要交课本，可吴恩德却偏偏义正言辞地说：“不准交课本，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们要有一本笔记本，你们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那就等着我要怎么处罚吧。”

居然还要处罚，那可像极了妙超第一节英语课时的“无法可依瞎执法”。这是宜秋第一次来不及准备的“天降之祸”，一来和新的物理科代表不熟，二来大半班的学生都没有笔记，科代表也不好给任何人开特例。于是欠缴名单就只能被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呈送到吴恩德跟前。

下课，宜秋便急忙到隔壁给心月通风报信，然而一切都来得太晚，她们班紧接着下一节课便是物理课，根本来不及准备。

可想而知，心月交的课本也被退回来了：“我真的会被吴恩德气死的，明明他课教得还那么差！”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怨气，也才感叹宜秋第一天对吴恩德那“无恩无德”的戏言竟会一语成谶[21]。

“你终于能体会到我们被妙超罚抄的感觉了，时至如今，也只能面对，真要罚了什么，我和你一起担。”宜秋安慰她。

为什么一定要笔记，我物理学得好，自有我自己的习惯，何苦邯郸学步[22]。要是心月也在这儿，也还当科代表，又何愁不能保我二人周全。宜秋想着，也才认识到了吴恩德同郭小芸一般的刻板，为何新10班会出这么三个怪戾脾气的老师啊。

第二天，吴恩德的处罚条例出来了，一半的学生都在此列：

所有欠缴笔记、笔记不过关的，罚抄所有笔记外加《全优》五、六章章末总结。

若期中考85分以下，抄2遍

75分以下，抄3遍

65分以下，抄4遍

55分以下，抄5遍

45分以下，抄6遍

“好气啊，我怎么可能考85分以上！”心月都快哭出来了，以她的物理水平，大约是逃不过抄三到四遍的。

“我基本都不可能，不论试卷难度，只说分数的都是耍流氓。80我大约还有希望，年级前十才几个能上85的啊。”宜秋对于罚抄这一类最无聊无用的处罚方式，一直是最看不惯的。

究竟此次期中考试难度如何，宜秋和心月又是否能顺利逃过此劫，且看下回分解。

[20]碜（chěn，陈上声，三声）——东北方言，指丑、难看。

[21]一语成谶（chèn，趁）——指对一些坏的状况无意中的戏言或预计最后成真。

[22]邯郸学步——比喻一味模仿别人，不仅没学到本事，反而把原来的本事也丢了。相传战国时期，燕国有个人听说赵国邯郸人走路的姿势特别优美，于是来到邯郸学习当地人走路的姿势。结果不仅没有学到，还把自己原来走路的姿势也忘记了，最后只好爬着回去。出自《庄子·秋水》：“寿陵余子之学行于邯郸，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余子，古时指嫡长子以外的儿子。国能，赵国走路的技能。匍匐（pú fú，葡服），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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